“武林盟主?”

    “对呀,哼!想来白日这劳什子的比武也都只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事做铺垫罢了。老爷子金盆洗手,新家主上位,不但要做他陆家家主,更想做实实在在的武林之主呢!一群人紧着溜须拍马,更瞎编了许多陆家和陆长林的功绩,听得我直反胃。”景钰啧啧长叹,懒得细说。

    景言却能料想那番热闹的画面,也默然无语。

    “倒是憺忘楼的储执突然出声,说武林盟主之位非舅舅莫属。然后薛神医几个老前辈也纷纷站出来支持,哈哈,你是没瞧见陆家人和那些仰着他们鼻息之人的表情,可好玩了。”

    景言有些诧异,不解储执究竟是真心推崇爹爹,还是另有他意,毕竟此人太过古怪,想来陆家事先也没预料他竟会横插一杆子吧。不过她未将此疑虑道出,只摇头:“我爹肯定不愿意,更不在意这些。”

    “那是自然!舅舅当下就拒绝了,还说明日就要启程回湘阴,无意再揽江湖事。”说罢她又有些不服地道:“哼!若不是舅舅身体不好这几年没办法出门,威望大不如前了。不然哪里轮得到陆家这般猖狂。”

    景言刚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听她这话一愣:“我爹身体不好?”

    景钰低头收拾着食盒,想都没想:“对呀。”

    景言皱眉问道:“我爹身体不好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刚刚说我爹是因为身体不好,这几年才没办法出门?”

    景钰听她语气严肃认真,有些好笑地正想问她干什么明知故问。抬头却见她神色凝重更满是疑惑,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认真起来反问道:“阿言,你为何要这样问,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她见景言摇了摇头,也皱起了眉,更降低了音量小声道:

    “当年舅舅死过一次后,虽然被舅母救活了,但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闭关治疗,这期间非常……”

    景言双瞳剧震,一时难以接受,“等一等!你刚刚说什么,我爹他,他死过一次?”

    景钰被她陡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紧张地连声嘘道:“嘘嘘!你小声些!你,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当时你和舅母刚从姑苏回来,你看了一眼舅舅的尸身便吓晕过去,然后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醒?你难道都不记得了?”景钰瞪大眼睛瞧着景言的脸刹那间惨白如纸,更没防她竟唰地便流下两行眼泪。

    景言用力抓着景钰的手,没注意她被自己抓得皱眉抽气,更被自己的惨然的神色吓得不敢叫唤,亦不敢挣脱。

    “什么尸体,你在胡说什么!我爹他哪里……”那个“死”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爹爹当时只是受了重伤,根本没有死啊,况且死人怎么可能又会再活过来呢?景钰拧着眉咬着唇,看见景言眼里的迷惘和惊恐,倒抽了口气,低声小心翼翼地对她回忆:“当年舅舅被人送回来时就只剩下半口气了,还未等到你们,那口气……便断了。比你早一步到絮园的舅母都没有赶上他的最后一眼。”景钰回忆当年,只觉得一切历历在目,清晰无比地刻在她脑海。

    小屋里乱极了,陆清安和景时枫双双伏在床上失声恸哭。景花重愣怔失神地靠坐在床头,凌疏桐扶着她的肩膀一直抹泪。她爹钟池和景花重的胞弟景华楼呆立在床前。小景钰害怕得浑身发抖,根本不敢上前,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屋子里太压抑了,她不想再待,只想逃出去。一转眼便正对上同样单薄瘦小,浑身发抖的小表姐。

    “我看见你脸上全是泪,摇摇晃晃地从院子里走进来。我想喊你,却根本出不了声。你一步一挪无声无息地走到我爹和小师叔祖身后,我见你伸了伸脖子透过他两人间的缝隙,往床上看……”

    她并不知道景言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毕竟她由于太过害怕而根本没有去看舅舅一眼,只是之后偷听到娘亲和爹爹的对话:“十几箭啊!我大哥中了十几箭啊!他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景钰忆及她娘泪流满面,悲愤交加又咬牙切齿的神情。不觉自己脸上也滑落两行泪,她又更艰难地回想着:

    “你看了一会,又悄然地转过身,轻飘飘地退出来,一个人往外走。像魔怔了一样,边走边念:‘爹爹睡着了,爹爹还在睡。等一会爹爹醒来我再进来找他……’就这样一个人地走到门口,然后一头栽下去了。我吓得大声尖叫,奶奶他们这才注意到你。

    “后来你就发烧了。烧了整整三天三夜一直在重复这几句‘爹爹睡着了’,‘爹爹还没醒’,‘我待会再去找他’。有时还会再加几句‘娘亲,你怎么了’,‘娘亲,我们回家了’……”

    景钰边回忆边留神查看景言,见她神色恍惚,双目失焦,身体抖若筛糠。忙反抓住她撑着她不让她摔倒,心疼又不解地问道:

    “阿言,难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

    景言半张着嘴,视线模糊。她只觉头疼剧烈,先后挨过两掌的后背火辣辣地疼。她用力地去回想,却不知为何,她记忆里只剩下那从屋里端出来的猩红血水。直觉胃部亦开始绞痛,阵阵作呕,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