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旧事,思绪就容易飘得远,姜翡随口扯了个谎:“刚刚在看邮件。之前我错过了一个成绩的更新,这几天还在跟学校商量怎么补上。”

    段纨知道这件事:“夏校吗?不去了也好,在家里休息休息。”

    姜亦仲倘若听到这番话,估计当场就要气得晕倒。姜翡讪讪地挂了挂脸,说:“这哪行,我还是有点追求的。”

    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段纨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你哥哥回来了吗?”

    仿佛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似的,她又解释了一句:“我怕他睡了,没打电话。吴姨说他这几天都在家呆着,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主要是今天雨这么大,来来回回的不方便,万一、万一……”

    前面长长的无关紧要的对白原来都只是这个问题的注脚。她在这个“万一”里打转,绕不出个所以然。姜翡在电话这头听着段纨因为倦意而沉甸甸的声音,听得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忍心敲碎她漂亮的假设,只好含混地答应道:“应该回来了吧。”

    段纨轻轻“哦”了一声:“他在房间吗?”

    “我不知道,”姜翡说完自己也觉得可信度不高,又画蛇添足地解释一句:“…这个时候一般都在看书,我怕吵到他。”

    这句是真话。

    “也是,我看你们两个都忙得很。”段纨听到这里终于放下心来,如释重负一般的语气:“那我不吵你了,你忙完学校里的事情就早点睡吧,不要太累。”

    姜翡跟段纨说过晚安,挂了电话。才发现这一页笔记就是自己要找的欧拉法则,密密麻麻的自己,她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家里晚上没人,房门也没有关严实。这个角度看出去,刚好能瞥见姜濯房间的门,紧紧闭着。她房间里一线光斜斜地照出去,照在黄铜把手上,一层熠熠的赤金光泽。

    今晚这个电话怎么会拐弯抹角地打到她这里?姜翡怔怔地望了一会儿,仍然觉得困惑。

    这种感觉就像是撕掉的全家福又拿胶水拼凑起来,看上去完好如初,但是那阵蹑手蹑脚钻过钥匙孔和缝隙、在黄昏的餐桌上跟热汤一起飘散出来、可以笼罩着夜里发出轻微声响的烘干机的白雾已经消失了。

    她一个照片前的看客尚觉得不自在,更何况是那些活在相片里的人了。

    昨晚睡得晚,次日早上姜大小姐顺理成章地起晚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走出去,发现楼下已经天翻地覆,两把椅子横七竖八地拦在楼梯口,大理石地砖上淌着奇怪的液体。

    不太美好的虫子记忆卷土重来,那股甜得腻出水来的香气幽幽往鼻子里飘。姜翡下意识地往回走了几步:“……这是怎么了?”

    吴妈从厨房里探出个头,语气了带着些歉意:“阿绛醒了呀?先下来吃早饭。嗳哟,小心,不要摔着了。”

    原来是吴妈今天心血来潮,要拿榨汁机榨水蜜桃汁,不知道机器哪里出了问题,榨到一半的时候先弹飞了果渣桶,又弹开了盖子。吴妈在厨房忙忙碌碌了半辈子,第一次见识到现代厨房工具的威力——墙上、地板上、橱柜上全都是果泥和飞溅的汁水,仿佛是全世界的水蜜桃都扑棱着翅膀前仆后继地撞到壁橱墙壁上来了。

    实在是一团糟糕,姜濯都被吴妈当苦力征用了,在厨房里按着机器的盖子,防止桃汁洪水再次爆发。他本来在打电话,但空不出手来,只好把手机开了免提,外婆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从听筒里钻出来:“喂?喂?听得见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机器还在源源不断吐出甜蜜垃圾,姜濯有些头疼地摁住盖子,说:“听得见,刚刚是我不小心挂了,您说什么了?”

    “说什么?”老太太没好气地重复一遍:“说你一身毛病跟你外公一模一样,真是要把我气得死掉算了。”

    姜濯转过头,看一眼玄关处的老座钟:“您刚起?”

    “起什么起?出门好来江里捞我了!”丁诞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我算是明白了,我现在讲话是不作数了。你昨天怎么答应的?今天早上我一看,好了,人影都没半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