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可笑,连芷并不理会。

    连大公子携粮草赶赴边关之后并未返京,而是留下做了监军,从邸报来看,与焦小侯爷相处不大融洽,大概是他嫌他出兵慢,他嫌他管得宽。连大天天写信告状,其中最重的一条便是——战事并没有焦小侯爷禀报的那样严重,鞑靼与天朝不睦已久,三不五时来边境抢些钱粮乃常事,可焦小侯爷将几人的流寇上报成几千、几万人的战役,以此威胁讨要粮草,却是叫人不得不深思。

    皇帝朝堂上便问了一句:“焦大舅,表哥说战事吃紧,连大舅子却说根本没这回事,你可知道到底谁说错了?”

    焦大将军一时被他问住,嘴硬道:“连小将军到边关才几日,想是还未了解其中利害之处。”转头便与焦小侯爷商议铲除连大一事。

    丞相立刻道:“连茂行置于军中月余,其中利害怎会一无所知?怕不是焦氏一族贪恋权柄,又念着山高皇帝远,谎报军情吧?”

    “一派胡言!”

    两人眼看着又要掐起来,皇帝呵呵一笑,道:“我看连大舅子为人很是耿直,朝廷正是需要这样一心为社稷着想的英才,我登基以来还未有什么政绩,不如开恩科考试,广纳贤才……”

    众臣发觉,皇帝的脑子在朝堂上逐渐清明,虽还是天天一副吊儿郎当坐山观虎斗的模样,但每次问话拟旨时又不像个傻子,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渐渐的,众人也都咂摸出味儿来,猜想这皇帝的傻病是慢慢治好了?还是他压根儿就没病,从头到尾就是装的?要真是装的,这一装十几年,还装得毫无破绽,心思如此深沉,那能是个好糊弄的?

    皇帝虽然聪明起来,手里却并无权柄,焦大将军手握兵权,连丞相结党营私执掌大小文官,皇帝一个光杆司令,也得看焦、连二人的脸色。

    如今大小连氏眼看着接连诞下皇嗣,焦氏跟皇帝却不慎亲近。焦大将军回府后与府内中妻妾商议,是否再送女儿进宫。看皇帝的癖好,大概是不喜那等妖艳型的女子,丞相府出来的大小连氏都是心思深沉的白莲花型,却深得皇帝宠爱……

    这边焦家正商议着如何讨好皇帝,那边突然传来战报——焦小侯爷战死,连小将军亦身负重伤。

    焦氏一门登时翻天覆地,乱了套了。

    不说焦夫人如何哭死过去,焦大将军一边悲痛欲绝,一边又想这其中的缘故,诚如连大所言,边关并无战役,不过小小流寇作祟,如何能叫养尊处优的焦庆战死?连大一个监军又如何身负重伤?会不会是皇帝密旨令连大暗杀焦庆?

    若真是如此,杀子之仇是一方面,皇帝对焦氏的不满,终究是个祸患……

    18.

    焦小侯爷之死实在蹊跷,连嫌疑最大的皇帝自己都摸不着头脑,连茂行虽是连芷的大哥,但两人到底不亲,秦宿莽对这大舅哥也未见得多信任,虽委以重任,也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却并没有分派什么隐秘的任务。

    焦小侯爷一死,焦氏一族元气大伤,焦大将军盛怒中请旨彻查小侯爷之死,秦宿莽准了,派了个新提拔的官员,焦大将军当堂发起火:“陛下!我儿为国捐躯,青山有幸!如今陛下对忠臣之死如此儿戏,难道不怕老臣们寒心吗?!”

    秦宿莽拿出一脸茫然的神情,道:“表哥死了,朕心里当然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就是把玉皇大帝请下来给他批断,他不是也难活过来吗?大理寺的人查案,你不放心,那大舅你自己说,你想叫谁去查这事?”

    焦大将军道:“臣……要亲眼看见我儿的尸身!”

    “你想跟着一起去啊?”秦宿莽支着脑袋轻轻一叹气,“这可就难办了……焦太妃临终前对大舅一家就很是关照,生怕您年纪大了磕着碰着,这眼前瞧着您我还不放心,哪能让您跑那么远的路奔波呢?”他眼神滴溜溜转向一旁的连丞相,问,“岳丈,您说呢?”

    连丞相被点了名,心中其实早有计较,如今大将一死,边关定是乱作一团,若连茂行能以此镇压上位,不失为一条捷径,可若焦国舅去了,那连茂行还有什么施展的空间?

    他立时往前迈了半步,回道:“陛下圣明,焦大将军年迈,我泱泱大国,人才济济,还不到请廉颇挂帅的时候。再者……小侯爷一死虽蹊跷,终归是人死不能复生,将来大理寺查明真相,定会还小侯爷清白,到时再将小侯爷忠骨请回京师,也为时不晚。”

    秦宿莽没说话,看着焦国舅,后者果然怒道:“感情死的不是你儿子!”

    连丞相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争辩道:“我儿子也身受重伤!焦大将军好歹是国之重器,怎么心里净惦记着自己小家那些事,你就不能为了这家国想想?难道一死死一双你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