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范海琴这股新鲜血液注入,诸事渐趋明朗,后续连锁反应的发生,也只是时间问题。

    法昭临比苏尚更了解泗水县的商户分布。听闻此事后,她从众多商贾中挑选出几家,其中便有昨日提及的何、侯、余三家。苏尚虽嘴上答应了范海琴,待其走后,却面露忧虑之色。

    “这三家以往皆曾坑害过官府,如今与之合作,难保他们不会暗中使坏。况且,我们与范海琴合伙做生意,此刻他们或许不以为意,可一旦我表明目的,事情便会截然不同。”

    法昭临思索片刻,建言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人,要么与官府为敌,要么与官府为友。”

    苏尚沉默半晌,而后起身外出,招来衙门差役,命他们将厂房欠缺木料之事,以及与范海琴合作建厂的事宜尽数泄露出去。自己则搭乘马车,径直前往泗水县内最大的工程承接富户处。

    日落西斜,蝉鸣阵阵,一日将尽。苏尚乘坐马车返回县衙。今日外出与这些人接触,说实话,于朝廷而言,她身为一地之主,此举实有失颜面。

    此时,行商之风虽已盛行,各地大商人亦不在少数,诸如苏家,已半为朝廷效力,半从商经营。

    然而,在被文官集团掌控的书籍文化以及更深层的官场之中,商人地位依旧不高。以上京为核心的竞争区域,此现象尤为显著,向外扩散后,情况才稍有好转。

    而信奉法家学说之人,对商人多无好感。彼时为官者,几乎皆以法学为根基。

    文人学子行为刻板,作为脱产阶层,不明世间运行规则,钻研法学后,深以为然,面对商人,便全然继承了法家思想对其的鄙夷与压制态度。

    有此缘故,苏尚亲自去会见富商、豪商,便显得她过于谦卑。加之她身为女官,那些精于算计的商人,并未向她表明诚恳的合作态度,而是一味地敷衍、推诿。

    他们对苏尚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县令大人,容老夫再斟酌斟酌。”

    何、侯、余三家大户如此,其下的小商户更是噤若寒蝉。苏尚在日落前也曾见过几个小商户,欲为范海琴购置些木料,得到的答复却很明确,要么拿不出,要么根本没有,致使苏尚铩羽而归。

    “小姐,这些人根本无心为朝廷做事。”即便不太谙世事的小翠,此时也看出端倪,颇为愤慨地为何苏尚打抱不平。

    苏尚轻笑一声,今日之结果,她早有预料。只是,她将此事的希望寄托于另一人身上,对此,她满怀强烈的自信。

    夏日的黑夜,闷热嘈杂,虫鸣不绝。一座豪宅之中,几位商户围坐品茶。若苏尚在场,定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今日那女县令可都找过你们吧,我可没答应她。”何家主饮了口茶,笑着开口说道。

    这些年,他们三人承接了不少泗水县周边村寨的工事搭建,主要营收来自物料供应。各方势力相互龃龉,他们却因此获利颇丰。

    “我也是。虽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毕竟是朝廷之人,而这水梁山,最不需要的便是朝廷和官府。谁会愿意帮她做事?建厂又如何,即便建成也难以运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待范海琴见识到那女官的无能,说不定便会另寻他人合作了。”

    侯家主冷笑一声,对女官之事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若女人真有魄力和能力,当今天下的掌权者又为何皆是男子?以天下局势观人,足以证明女人难堪大用。

    余家主轻吹茶沫,闻言突然问道:“话虽如此,可你们库中当真还有可用的木料?”

    “自然没有,上好的木料供不应求。水梁三十六帮,多多少少都用过我们的料子。论起匠工技艺,谁能与我们相比?”何家主摇头一笑,放下茶盏。

    他所言非虚,整个水梁山,做木工生意的商户虽有,但规模皆不及他们三家。因地理缘故,泗水县地处中心地带,他们三人有意垄断木工生意,并向周边扩散。

    其他商户虽也能勉强维持生计,但其产品价格低廉,在市场上的话语权远不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