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找不到合适的刀,从柜子里翻出了那把寿司刀。我喜欢吃生鱼片,モモチ总是嫌生鱼肉有一股腥臭,不许我吃,也连带着将这把漂亮的寿司刀塞到了厨房角落、在柜子里积灰。不知道,我死后,他会不会也嫌我的尸体腥臭。躺到床上,这个天气也不用盖被子。不知道モモチ现在在干嘛,应该还在舞台上表演吧。他的表演明明那么好看,在舞台上笑得那么灿烂,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呢?事务所那边刻录贩卖的CD,我偷偷看了一遍又一遍。作为他的正牌女友,却连亲眼看一次自己男朋友现场演出的权利都没有。棉麻纯色的床单,不要被我的血弄脏了,把手腕抬高,悬在空中,这样血液只滴落到地面上,等他回来的时候,也会好清理一些。今天晚上モモチ还会睡这张床吗?还是会嫌弃我晦气,所以要换床垫了呢?垃圾处理费太高了,还是不要把床垫也染上血迹,不要给他添麻烦了吧。透过防盗窗可以看到今天的天空很好看,只是透过防盗窗看天空的我,像是被关在监狱里的囚犯。不是我,不是モモチ把我关进了监狱,而是モモチ没能把我救出这座监狱。空气挤压得心脏生疼,好疼,疼得又让我想起了モモチ,可能我没有哪一刻不在想モモチ吧。可能我一直都在想他吧。耳朵贴在毛绒布料上,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音。我喘不过气来,血液一点、一点滴落在地面,铁锈的腥甜味在空气中蔓延。我想起身把窗子打开,让风吹进来,可是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不起啊,我没有悬空手腕的力气了,血液还是流到了床垫的侧边,弄脏了啊。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巡演快点结束,快点回来,快点回来为我处理尸体吧。“ただいま。”“お帰り。”钥匙插入锁孔的旋转,金属碰撞声像是冥界的摇铃。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塑胶薄膜,从宇宙的另一边传来。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他了。好瘦啊,我们モモチ太瘦了啊。我想开口让他多吃点东西,可是我张不开口,只好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对他讨好的笑。“没问题吗?”“这样的大出血真的是不小心割到的吗?”意识重新回拢的时候,我坐在モモチ怀里,他在一圈一圈的给我包扎手腕的伤口。那耐心的眉目与温柔的动作,好像我们只是普通的情侣。他是温柔体贴的男友,我是无理取闹的女友。有这样的男友,为什么还要自杀呢?没有自杀的理由吧。医生就算有怀疑,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会打消顾虑吧。我靠在他的胸口,甚至能隔着肋骨听到他的心跳,伴随着这样的心跳声,我的意识逐渐集中。这里,是在医院。我现在,是自杀未遂被モモチ带到了医院治疗。他现在,是在抱着我坐着给我包扎割腕的伤口。“啊,是的呢,是她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在厨房切生鱼片的时候,刀子划手腕上了。你醒了?快回答医生的问话呀~”モモチ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木讷的点头:“是我太不小心了,切生鱼片的时候,刀子划手腕上了。”医生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这样的说辞,毕竟这伤口,怎么说也说不过去的。但这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也只是从モモチ手里接过我被绷带缠好的手腕,重新粘合了一下绷带的接口处,确认无误后,才把我的手腕轻轻放下。モモチ露出甜美无害的笑容:“先生,她这样就没事了吧?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是彻底让医生放下了最后一丝想要提出异议的做法。医生愣愣的点点头:“是,是没事了。但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原来失血不过量是可以不住院的啊。回家,门合上的瞬间,我被モモチ推倒在地。头撞在玄关上,血液从后颈流下来,和头发黏在一起。“你想干什么?”他一手甩下白色塑料袋,各种药剂像垃圾一样发出碰撞的声音,一只手抵在我的下巴上,让我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想给你添麻烦的。”我的嗓子喑哑,声音还是发不太出来,不知道他听清了多少。“吵死了!”他的手掐着我的脖子一震,头颅和玄关墙面的接触点再次相撞,头好痛。“那个男医生碰你这里了是吧?”他用两根手指夹着我被包扎得臃肿的左手腕,像是拎着一块垃圾。我是一块垃圾,快把我丢掉吧。“我本来没想弄脏床垫的,但是我真的没力气了。”本就飘渺的意识重新散开,好痛。眼泪不自觉的溢出,“我真的、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夹着我手腕的力气突然松开,我的手腕就这样追随着重力,砸落到地面。“脏死了,床上地上都是你的血,都凝结成血块了,真恶心。你怎么这么恶心,今天晚上还能睡吗,这张床?”“家里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的错,你有什么权利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我的东西,谁允许你这么做的?”“我真搞不懂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要闹出自杀这一出?不就是想我多心疼你一点吗?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吗?故意挑在我巡演结束的时候割腕。婊子。”“啊啊啊,烦死了,今晚只能住在外面了,你给我快点好起来,我才不会替你收拾这么恶心的血迹。你给我在血迹变质之前好起来!”嘴里似乎被喂进了什么,好苦。在嘴角滑落的药渣,黏在下巴上,冰凉凉的。“モモチ,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等了好久,久得我已经完全抬不起眼皮了。我也没等到回答,也可能,这沉默就是他的回答吧。夏夜的风吹得人冰凉凉的,和我身体上各处凝结的液体,碰撞出酥酥麻麻的感觉。他随手扯了一块浴巾裹在我身上,路人就看不见我身上的伤痕了。虽然,这个点,路上也并没有什么路人了。“モモチ,我梦见他们说我是你的性爱玩偶。”我的声音被裹在毯子里,闷闷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他现在一定很累吧,刚结束巡演,就要来处理这么一回事,大半夜还得抱着我去找旅社暂住。对不起啊,我连自杀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成功。在酒店的房间里,モモチ拖着昏睡的少女,一遍遍的打湿毛巾,一遍遍的擦拭少女身上的污痕。“脏死了,麻烦死了。”モモチ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发着牢骚,只是抱怨的声音压得低,刚好不会吵醒她。夜已经很深了,他强撑着体力编辑好给事务所的说明短信,然后给自己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着少女在平躺在白色被褥上的睡颜,モモチ觉得这一切都挺滑稽的。性爱玩偶会自杀,是一只会自杀的性爱玩偶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会爱你这样没有自尊的性爱玩偶呢?他不明白,这个贱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连头发的柔顺剂都是我专门从箱根带回来的,特别挑选的我最喜欢的香型。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皱着眉头思索,却在不自觉间用手指拨弄起女人的头发。是因为上次,你吵着要把头发染成紫色,我没有同意吗?还是因为你想让我去学中文,我没有答应呢?难道是因为,想去看演唱会那次,我把你锁在家里,生气了?他想不明白,只好烦躁的抓了抓自己还没有干透的头发。和女人的头发是不一样的质感。这个婊子总有办法让他抓狂。他睡不着,已经累得没办法动了,但还是睡不着。下楼抽了一盒烟,本来想再去买一点酒的,但是他实在是懒得再去走那一百米,去便利店了。为什么晚上的灯,一个个的都不关啊。这样的深夜,不就应该漆黑一片吗,怎么东京的灯光还是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啊。这一切都让人烦躁,モモチ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需要通过自杀来获得关注的人,モモチ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别人来思索到底为什么不满的人。明明就是个没我不行的婊子,事到如今摆出一副不幸的样子,演给谁看?明明就是只言听计从的母狗,居然还有胆子做一些麻烦事?不要脸的婊子,去死好了。想到这里,モモチ灭掉最后一根烟,带出来的烟都快吸完了,天也快要亮了。好烦,他不想回去见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总是唧唧歪歪的,说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没有香烟也烦,吸完了香烟也烦,香烟的味道散不掉也烦,这世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让人烦躁。“喂,你醒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房间的灯光还是雾蒙蒙的,不知道是失血的后遗症,还是客观事实。我点点头,艰难的从床上爬起身,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样,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在处理事务所那边的事。光着脚踏到酒店的木地板上,“巡演,顺利吗?”我小心翼翼的问询,生怕自己再说错一句话。“还行吧。”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那就好。”我露出讨好的笑,这样他在转过头看我的时候,心情也许会好点。但是他没有转过头看我。走到落地窗边,拨了拨窗帘,冰冷的空气让我突然打了个寒颤。原来,外面已经这么亮了啊。转身去找自己的手机,发现并没带过来。只好抬头看酒店的时钟,这种指针时钟,我一直读得很吃力,不明白为什么21世纪了,还要保留这么古老的始终款式,为什么不把全世界的时钟都换成电子表。“啊~已经是下午了啊。”终于读出时间的我,没忍住惊呼出声,好像又吵到他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吃药?”他终于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早上的药,我给你喂过了,吃一份就行,不吃药,死掉的话,没人管你。”我木讷的点头,才发现自己口腔里那一种苦涩的味道,始终弥漫。“吃完药,我们就回家吧。我会收拾干净的,血迹。”“那是当然。”他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不去看我。咽下药物的声音,像是溺水。“下次做这种事之前,征求我的同意。”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好像听到モモチ说了这样一句。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做这样的事情,是我错了。因为他不想再看那些恶心的血迹,所以我先回家了。床单什么的,都只能丢掉了。床垫侧边的血迹实在是擦不干净,但是换了床单倒也看不太出来。地板上缝隙间的血迹实在是擦不干净,昨天给モモチ准备的便当已经腐败,只能倒掉。